ng体育官网入口注册2001年,《老饕漫笔》在三联书店初版;2011年,《老饕续笔》初版;今年2月,文化学者赵珩谈饮食文化的“老饕系列”之三推出了《老饕三笔》。对于喜欢美食文章的人来说,赵珩并不陌生。数十年来,珩公在文字中记载描述了很多味道,他的推荐也成为都市人美食选择的首选名单。
9月16日,“老饕漫谈——赵珩读者见面会”在北京三联韬奋书店美术馆总店举行。赵珩与散文作家、美食家汪朗,主持人刘芳菲一起,共念春韭秋菘、白水羊头、对虾海胆、牛肉锅贴,追忆这些美食和背后的故人故事,以及那些交织着城市、文化、历史,已经沉淀成传奇的过往。
“老饕系列”是赵珩关于饮食的随笔,所记一概与吃相关,但又不局限于吃,人物和故事、历史和掌故绵密交织。“老饕系列”第一本《老饕漫笔》初版于2001年,作者摭拾几十年饮馔的记忆,描述了他行吟华夏的美食体会,其中既有饕餮大餐,也不遗陋巷小点,读者一边口舌生津,一边重温旧事人情。十年间这本小书加印了七次,还推出了繁体字版和日文版,也有文章被译成英文传播。十年后的2011年,《老饕续笔》出版,一样获得好评,加印不断。
此次推出的《老饕三笔》共42篇,依旧写口腹之物,记风物人情,述历史掌故。从桂林的马肉米粉说到日本的怀石料理,从苏州观前街、南京皮肚面,说到巴塞罗那的街边小吃。既有红的樱桃、青的豆苗、香的菌子、妙的香料,又有春韭秋菘、白水羊头、对虾海胆、牛肉锅贴,以及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虎拉车与黑蹦筋、糟烩菜与炒三泥……依旧是“以饮食为由,东拉西扯,谈些经历过的旧事”,或可“从怀旧的角度阅读”,亦可“获取些闻所未闻的美食知识”。
活动中,赵珩忆及和《老饕漫笔》《老饕续笔》出版时有关的故人,无论是曾经一起做过《老饕漫笔》的沈昌文,还是为《老饕漫笔》写序的朱家溍、题签的王世襄,以及为《老饕续笔》题签的黄苗子,如今都已作古,这令他很是感慨。
赵珩在《老饕漫笔》中说,厨房是最可以撒欢、最可以放松的地方。在赵珩看来,自己的书并不完全是讲饮食的,而是由饮食而发,说些尚存记忆中的东西。三本书里都没有写到多么豪华、精美的饮食,很多还属于“蓬门宵馔,褛巷蔬食”这一类的东西。赵珩说,北京人艺在排何冀平的作品《天下第一楼》时,最出彩的人物是堂头常贵,“当然也是因为演员林连昆出彩。他演常贵的时候,人物塑造非常好,包括他报菜名,这一桌,四干果、四鲜果、四压桌、四点心,然后什么盘儿七寸,什么盘儿九寸……我们今天下馆子,服务员上来就说这顿饭多少钱,搞得两方都挺尴尬。”
赵珩说,过去的人没有吃完饭就付钱的,都是“三节”的时候结账,三节就是端午、中秋、过年。鲁迅住在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,斜对面是“八大居”之一的广和居,“一步跨到广和居。”民俗学家邓云乡对鲁迅喜到广和居吃饭下笔颇多。他曾经从鲁迅的日记中总结出鲁迅在北京到底吃了多少处馆子,“周家兄弟,周作人跟鲁迅,这哥俩只有菜不吃……中餐、西餐、日餐没有他不吃的,他到广合居就是记账。”鲁迅并不是什么有钱人,他居住在绍兴会馆,不是什么高门大户,也是“三节”结账,“我们经常讲社会生活史,社会生活史不是长篇大论,多少章、多少节,很多细微末节的小事都融入在社会生活史中。”
回归到现在的小说、戏剧和影视剧,从历史到近现代的东西,包括三十年前的东西,赵珩认为其中有很多都是不正确的,比如黄包车,“北京没有‘黄包车’,只有‘三轮’,就是连人带车的称呼。到天津叫‘胶皮’,也是连人带车的称呼。在北京,你叫‘黄包车’,没有人理你,听不懂,只有江南才有‘黄包车’这个说法。”汪朗佐证了这一说法,“当年我们家老头儿跟我妈刚到北京,叫三轮。他们住北大红楼,到东安市场吃馆子。北京人叫三轮,叫‘三轮,市场’——市场就是指东安市场。我妈叫‘三轮,东安’。北京人就不叫‘东安’,就叫‘市场’,这都是细节,拍电视剧这些都要注意。”
赵珩说,很多剧中常见的屋里的陈设,包括唐三彩,同样也是错误的。“从前人家里不摆唐三彩,这是中国人跟外国人学的,外国人不讲究这个。从前家里摆唐三彩,疯了?这是墓里的冥器,不会摆在家里,这都是臆造出来的历史和生活场景。”在赵珩看来,今天的饮食也有着类似的问题,“明明是仿膳的肉沫烧饼,现在非叫慈禧圆梦烧饼,得编一个故事。吃之前得跟你讲,慈禧做一个梦,想吃那个东西,所以叫圆梦烧饼,都是无中生有的事。其实生活就是很实在,很朴实的东西。当时的奢华也没有今天奢华。当时很高档的餐馆,也没有今天摆得这么多,不是那么回事。”
赵珩表示,电影《火烧圆明园》和《垂帘听政》曾请了朱家溍做挂名的顾问,但朱家溍的很多意见并没有被采纳,以至于他把这段经历写进《故宫退食录》里。在他看来,这就像是曾经有的一个笑话,一个农民进京城,回乡后,人家问他:“见着皇上没有?”他吹牛说:“见着了,皇上捧着金饭碗,在吃蛋炒饭。”他认为金子最贵,所以皇上得用金碗,而最好吃的东西是鸡蛋炒饭。所以皇上是捧着金饭碗,吃鸡蛋炒饭。
从“老饕系列”第一本算起,二十年间,中国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老百姓的生活欣欣向荣,饮食自然也跟着丰富了许多,精致了许多。关于饮食的书籍琳琅满目,关于吃喝的节目应接不暇,各种美食博主、吃播视频层出不穷,饮食甚至成了一种叙事,与“乡愁”甚至“国家”发生关联。但是珩公的书却未曾改变,依旧文气十足,写口腹之物,记风物人情,述历史掌故。
随着大家物质水平的提高,工作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,那些需要慢功夫制作、需要长时间等待、工艺繁复却产量很低的食物慢慢也都消失了。卤汁豆腐干,得是观前街卖的采芝斋的,那种用“马粪纸”做的小盒子里装的,湿乎乎的,味道特别醇厚。现在网上卖的各种包装的卤汁豆腐干,都不是那个味儿。菜炸羊尾,打得糊叫高丽糊,但现在南来顺这些饭馆为什么不真正做了?
赵珩说,自己曾经问过南来顺老的大厨,得到的答案就一个字:懒,“我们今天快节奏的生活,造成一种节省时间的‘懒’,断送了很多记忆,将来连高丽糊都没人会打了。”同样的菜品还有北京同和居的菜,“三不沾”。赵珩说,三不沾从前在老同和居是不要钱的,这是外敬菜。什么叫外敬菜?“吃完了以后送你一个菜,叫外敬,一分钱不要。你吃着很好,下次为这一个外敬菜再来吃一顿。过去做生意都有一个很好的菜,青炒豆芽,就是掐菜。绿豆芽掐头去尾,一小碟中间一段,又爽又脆。‘这多少钱?’‘这不要钱,外敬的。’‘这豆芽烹得真好,再来一盘吧。’‘行,再外敬一盘。’你一而再,不能再而三,这菜虽然不要钱,但能为了烹豆芽要一桌子菜。这是不是生意经?是生意经。”
“为什么传统京鲁菜的糟烩菜多不见了?丰泽园的王义均大师对我只是笑笑,摇摇头说,消失的何止是这些啊”。“在今天这样的生活节奏中,很多原有的生活情趣和习惯已经消失和正在消失,年轻人不但没有吃过、见过这些,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了。”活动现场,赵珩也直言不讳地谈及当下热议的预制菜,“我觉得预制菜是对中国餐饮极大的破坏。因为厨师做菜是一门艺术,这个没有办法定下这个搁多少克,那个搁多少克,不能有这样一种硬性规定。每一位厨师都是艺术的创造者,针对不同的人、针对不同的季节、针对不同的食材的技巧在里面。如果都是预制菜,实际上是让中国饮食文化送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