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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敬容:忠实于对生活记录和感悟 如一棵海棠开着浪花般的花 北晚新视觉

时间:2024-06-13人气: 作者: 小编

  陈敬容早年的写作,无论是诗歌或散文,都很忠实于她对生活的记录和感悟。而且,她还偏爱在篇尾留下写作的年月日以及地点,对没有留下回忆录的她来说,这或许是后人探寻陈敬容人生之路的路标。

  1949年以前,除出版了《安徒生童话选集》、《巴黎圣母院》等数种译著,陈敬容出版了三本创作文集,先后次序是1946年11月《星雨集》(散文)、1948年5月《交响集》(诗歌)和1948年11月《盈盈集》(诗歌)。《盈盈集》和《星雨集》由作者同时在重庆编成,交给了主持文化生活出版社的巴金。散文集先行面世,诗集《盈盈集》则因经费故晚了2年。《盈盈集》的写作区间是1935至1945年,《交响集》则写于1946至1947年。但《交响集》出版在先,所以,就诗集出版而言,《盈盈集》屈居第二。这一点,就连很熟悉她的老友唐湜也屡屡笔误,总将《盈盈集》当作是陈敬容的处女诗集。

  1932年5月,15岁的陈敬容不告而别,与县女子中学临时代课的英语老师曹葆华一道离开了家乡。船行至万县,由其父陈勖和县女中联署的快件给当地主持军政的同乡,遂被拦住。陈父赶至万县,将女儿带回。曹葆华被羁押数日后得以继续北上。陈敬容的一首诗歌习作《幻灭》被曹带至北平,发表在当年的《清华周刊》上。该诗的最后一句是:“叹息我从未翻起过一朵浪花的平凡的生命。”

  陈敬容的诗歌,几乎是她生活的镜子,如果再宽泛一点,也可以说她的散文是诗歌的备注。她的每一段情感,都有文字与之对应。我们可以清晰地根据她的诗歌,找到陈敬容人生重要的地理坐标,如北平、兰州、重庆磐溪、上海。她的诗歌,几乎完整地展现了一个少女到成人的成长历程。在她的诗中,可以读到她的喜怒哀乐。陈敬容的诗歌,仿佛是她所在那个时代的一滴水珠,盈盈的,折射了那个跌宕不已的时代。她的诗集,也是她一生的情感编年史。

  从万县返平的曹葆华,进入清华研究院。当年11月,他在北平新月书店出版了诗集《落日颂》,扉页赫然印着:“给敬容,没有她这些诗是不会写成的。”这些诗,无疑是昭告天下的爱的宣言和呐喊。陈敬容爱诗、写诗的引路人,为曹葆华应该是确定的。

  1935年2月,陈敬容再次离家,独自跑到北平。因经济原因,未能继续求学,但被曹葆华带进了文学的圈子。对她写作上影响很大的何其芳、十多年后给她出版了2本书的巴金,乃至“九叶派”中的辛笛都认识于当时。陈敬容的作品,最初发表在《清华周刊》和《北京晨报》的“诗与批评”专栏,都是曹葆华引荐或直接编发的。

  1937年,因“七七事变”爆发,曹、陈一起回到成都。据曹葆华在成都南熏中学的学生许伽回忆,曾在1939年一个星期天,看见曹老师和一位女士在书店里边看书边低声说笑,“这位女士穿件黑丝绒旗袍,手里拿着一块白手绢和红色小提包,脚上穿的是黑色半高跟皮鞋。”

  如果许伽的记忆可靠,那画面的确生动。陈、曹分手于是年春天,不久,陈结识诗人沙蕾,并远去兰州。而曹,则奔赴延安。虽然在以后的岁月中,曹葆华依然写诗,但他最终的身份,停格在了“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翻译家”上。

  陈敬容到兰州后,与沙蕾先后生育了两个女儿,这一时期的生活大约是困厄不堪的。该时期的诗作,被她自己筛选后编入了《盈盈集》第二辑《横过夜》中。她当年写的诗句:“我们在雾中穿行,在雾的深林。”应是那一段生活的写照。

  1945年1月,她只身逃离兰州。数日后,她的小女儿病殁。兰州日子,在陈敬容不多的文字回忆中,是晦涩和痛苦的。或许也曾有过少许的亮色,比如认识了诗友唐祈,这是一个容易被忽视,但在她生命中也占一席之地的人物。

  陈敬容辗转跑到了重庆磐溪,似乎卸下家庭重负的她,恢复了写作的热情。她和巴金、何其芳恢复了联系。并由顾颉刚介绍进入重庆文通书局。当时,臧克家接替病故的谢六逸主编《文讯》,陈敬容认识臧克家或于该时。1946年,陈敬容被文通书局调派上海,她在《大江东去》一文中对此次旅行做了白描式的叙述。先买舟东下,船至南京,换乘火车。她在夏日的一个十点半的夜晚,抵达上海北站。先去找一个朋友,因弄堂大门关闭而不值,后被三轮车拉到四川北路一个旅馆,在一个四楼的房间里,度过了在上海的第一夜。陈敬容的女儿沙灵娜曾经写过一篇《怀念妈妈》的文章,在其中得以获知更多的细节。那一次,是沙蕾带着女儿坐了军用飞机,赶到重庆,找到了陈敬容。上海之行,是至少三人一起同行的。文中写到,到了上海不几日,陈敬容“客气地”道别,再一次离开了。

  离开家庭的她,住进了女友的亭子间,直到2个月后无法居住,才慌忙地找其他住处,这种窘迫和仓皇,都被她仔细地写进了文字。据沙灵娜透露,陈敬容生前是有写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愿望的,但终于未写,留下了遗憾。从发表的散文看,她也是有写日记的。这些日记,不知道下落如何?不然,那收留她的女友、那救急带“长者风”(陈敬容语)的男性朋友都将一一揭晓。对于上海,陈敬容当然是有期待的,她写过这样的句子:“现在我生活在上海,呼吸在上海了。愿它能给我足够的,好的空气。”

  臧克家所编的《文讯》是由文通书局出版的。不知是否因此机缘,陈敬容结识臧克家。她从文通书局退出后,专注于翻译和写作,同时,和曹辛之们先编《诗创造》,后编《中国新诗》。《中国新诗》丛刊,即是当下被称为“九叶派”的诞生血地。

  陈敬容对诗刊的编辑,投入极大的热情。方敬名列编委,即是由陈敬容去信邀请的。唐祈来沪,也是陈数次飞函的结果。甚至“九叶派”在北方的几位,也是由陈串联约稿的。唐湜回忆,陈敬容、唐祈和他,经常在法国公园(今复兴公园)附近的咖啡店与曹辛之碰头,讨论编辑事项,他们实际上形成了《中国新诗》的编辑核心。曹辛之从自忠路的出版社走到公园,大约也就几分钟的距离。

  星群出版社所在社址,也是曹辛之的家,先是上海西门路60弄43号,到了1949年1月,我们从出版物的版权页可以得知,地名已经改成自忠路60弄43号了。如今,这个叫福源里的百岁石库门弄堂已经在旧城改造中呜呼哀哉了。

  作为诗歌流派的九叶派是以1981年出版的《九叶集》为标志的,斯年已降,评论家文章不断,为建设九叶派大厦添砖加瓦,殊为可观。这本当年好不容易出版的诗集,催生和追认了现代文学史一个平地而起的诗派,估计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。九叶诗人的同代人杨苡曾将一本诗集变出了一个诗派,视之为“神话传说”,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
  关注九叶诗人,不应漏掉蒋天佐,他在《中国新诗》的创刊号上发表了《诗与现实》的文章。当时他应与陈敬容已建立了恋爱关系,但作为地下党文委的成员,他的支持无疑有着更深一层的价值。他甚至约来了冯雪峰纪念朱自清的稿子《损失和更重要的损失》。曹辛之回忆,蒋天佐当年不仅帮助审稿、组稿,甚至还下工厂看校样。就在蒋天佐不得不离开上海之际,他还拜托冯雪峰关心这本小小的诗刊。

  多年以后,蒋、陈早已劳燕分飞,但他依然关心着九叶诗人们。《九叶集》出版前命运多舛,出版后也闲言碎语不断。这时,蒋天佐写的《读〈九叶集〉》一诗发表在了1982年2 月26 日的《人民日报》上,虽然只有十二行,但收效颇大(曹辛之语),章品镇给曹去信,云:“蒋天佐同志大作发表,虫鸣声大大减少,甚至有人出来说好话了,线年后,蒋天佐和陈敬容离婚,原因不详。陈白尘是蒋的老友,新中国成立后不相往来,但在1979年第四次文代会期间和蒋相逢,各自叙述数十年不见的际遇,蒋曾面对老友,“源源本本倾述出他的冤狱的经过。”陈白尘说:“我也才如梦方醒,知道人间竟有这样的冤狱!”

  陈敬容对自己的情感经历,应该是抱有“君子绝交,不出恶声”的宗旨,因此在表达上极为克制。即便是对自己的生平,陈敬容也没有刻意留下回忆文字。沙灵娜说:“妈妈不很喜欢谈自己的事,因此有关她的生平,我们了解得不多,只知道一些片段。”而那,本应是现代文学史的一部分。当风雨过后的1978年,曹辛之、唐湜、唐祈在北京不期而遇,并相约一起造访住在法源寺破败廊庑中的陈敬容。当青春的火焰不再,友谊仍如温暖的柴炭。执手相望间,相信渡尽劫波的老友们,彼此都会有隐忍的泪光……

  陈敬容的骨灰,依嘱一半留在北京,另一半则回到了当年她誓死也要离开的家乡——乐山。乐山盛产各种海棠,花开季节,满城锦绣。海棠没有香气,一身傲然。在没有花的季节,海棠的叶子仍然是美的。九叶派屹立于世,他们应该是树种不同的乔木,高大、独立,远远望去,那“树叶的碧意是一个流动的海”(陈敬容诗句)。陈敬容犹如一棵海棠,开着如浪花一样的花、结小而结实的果、长翡翠一样的叶……

  从15岁豆蔻年华就喟叹“从未翻起过一朵浪花”,到历经波澜的78岁,陈敬容人生的浪花在1989年严冬、北京宣武门的陋室里渐然平息。能记住她名字的人都知道,那浪花曾那样奋勇地盛开,飞得很高,盈盈地、盈盈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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